没有光照进来的小院

携带着一股潮湿的气味

一扇落地窗前的蔬菜没人来收

下过雨后的黄土地变得泥泞

周围杂草丛生

远处的那棵树茂密葱郁丝毫不受周围的影响

旁边的黑狗饿的要昏睡过去

麻雀落在窗沿

受不了这眼前的荒芜

飞走了

村头西边儿有个中年男人

人们总戏称他为“傻子”

他看起来确实不太正常

夏天裹着棉衣

冬天穿个秋衣

棉衣像是用洞缝补起来

秋衣也不知是捡了哪户人家剩下的

中年男人很高、很瘦

夏天从家门口裹着棉大衣经过

每次嘴里都叼着不知哪来的烟屁股

也有“好心人”时常送他一根

他双手合十鞠躬感谢

偶尔会漏出两排牙

在凌乱的头发和沾满了黑油渍的脸中显得格格不入

果果那时还小，只是觉得这个大叔叔总是脏兮兮

留着长长的并粘在了一起的头发

也并不知道他只是因为无家可归

寒来暑往

在街东头走到街西头

在熙攘的大街上把自己包裹起来

多年后果果想起来

也不知那位叔叔真的是人口中的“脑子有病”

还是因为极致孤独

小时候家里寒冷，零下十几度的夜晚

他只有一个别人扔掉的棉被可用

“当不去想自己处在寒冷时，是不是真的可以暂时忘掉寒冷”

再或者， 内心可以有多淡定从容

可以全然不顾自己的处境

“妈妈，叔叔会很冷啊”果果问

妈妈两人对视

翻箱倒柜出很多旧衣物

毛衣、毛毯、棉帽、以及爸爸曾经的羽绒服

在夜晚来临前

果果打包了一件大包裹

悄悄地放在了那个叔叔长休憩的地方

在万家灯火点亮、夜幕降临之时

他是否也会望着远方的家的方向偷偷想念

他是个有家的大人

谁没有家呢

只不过在漫漫长河中终究要脱离这个群体

主动或被动

他是怎样脱离的呢

家人没有寻找过他吗

他的父母、妻儿呢

那日大雨滂沱

他未能如约去接自己刚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儿子

孩子就在那天失联

确切地说是孩子被蓄谋已久的人贩子拐跑了

妻子从那时起精神恍惚

母亲听说孙子不见了情急之下脑梗离世

一时间，支离破碎

妻子病情越来越严重

不分场合骂人、打人、摔东西、哈哈傻笑

娘家商量后决定把她送进精神病院

再后来，家没了

果果上初中时的那年冬天

没能见到角落里披头散发、蜷缩着、把自己包裹起来的叔叔

次年春天听闻

他也已离世

经过多年，果果一直在想

他到底是否真的如流言蜚语那般是“傻子”

还是在人潮涌的群落里

再不愿和任何人有交集

当家破人亡时那便选择去流浪

在无人识得的春夏秋冬里渡过一日又一日

果果曾去看过他之前一直睡过的石板床

在纸壳铺垫的下方

有写过字迹的划痕

“不找了”

那些真真假假的传言

那些未曾对儿子说出口的抱歉

那些大恨、怒吼、和心酸

也许，儿子不回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甚至每一天都这样想

只要孩子平安活着

没有光照进来的小院

携带着一股潮湿的气味

家雀儿飞来又飞走

小院儿的那片蔬菜园子是隔壁邻居栽种

黑狗会有小孩来时常投喂

这里

曾是他的家